Gasoline

我永远逃不开挚友情

【酒茨】债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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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后一句话生子提及

这神像是个好神像,藏在不算深的山里,青苔藤蔓绕上了底座。刻得是丰神俊朗,却不柔和,眼眉含笑低垂的脸后藏着一股子抹不去的狠戾。

人总是会有迷信的,看见神啊佛啊,总会想拜一拜。通常来说都是有事可求的,拜托几个神仙,万一显了灵,不费吹灰之力就满足欲望岂不美哉?即便无欲无求,诚心供奉供奉神明也算是足了自己的信仰。

这个不算深的山——山脚下的指路牌子上刻的叫丹波山,这里的神像,村里的老人们说这就是伊吹神明——还显过灵的呢。

伊吹神明(如果真的有的话)生活的该算是不错,石头底座前摆了各种各样的祭品,很多是村子里的穷小子眼馋的糕点东西,甚至还有烧鸡和烧酒,更好一点的算是会酿酒的人家自己造的各样子的果子酒。至于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酒,村里的老人们还会说个故事——曾经一位老爷的千金得了重病,医生郎中也没有办法,恰好这老爷家是个酿酒世家,走投无路拜了这伊吹神明,供了一坛子好酒。那酒可真是好啊,透着泥封的盖子就能闻见醇厚的香气,村里的人可都眼红着呢,甚至有的富贵人家愿意一两千金的买上一碗喝。但奈何谁也不敢在神明面前造次,这酒便悉数献给了这老爷最后的希望。兴许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,也兴许是神明显灵了吧,这女儿的病竟真的好了起来,老爷可谓是感激涕零,村里的人也都啧啧称奇,这神灵如此好酒不成?所以以后有好酒的人家总会在上山之时提上一瓶,不知道有没有用,但希望总是会大的不是?

而且暂不说酒,就光这糕点吃食,就让小孩子们垂涎不已,尤其是没得饭吃的孤零零的穷孩子——你看,这就来了一个吧。

夜深,山也深了,神像边上终于安静下来。白日里的祭品还摆在那,看起来没人会动弹它们的样子。

一个小鬼头,鬼鬼祟祟的,躲躲闪闪跑上了这一片山间的空地。他可真是不寻常,深更半夜来山里不寻常,长得也不寻常。那家的小孩子会有一头堪比月光的白发呢?还有与之对立的,太阳样子的眼瞳?妖冶的,闪着令村里腐朽老人害怕的金光。实际上他的眼白也不算白了,暗蒙蒙的像一团黑雾——他真的是个小鬼头。

小鬼头看起来瘦极了,身量也不甚高,他身上的衣服就更小了,而且破破烂烂的,胳膊小腿全露在外头。看起来像是那种家里没人管的孩子——兴许他连家都没有。但是从他衣角上,被磨损成断断续续的绣着IBARAKI的花纹,你还是能看出他的曾经也会有人关心,只不过现在——不幸的家庭,不幸的孩子。

孩子总归是孩子,就算是鬼也是小小的鬼。他饿了,吃不到饭,或许村里人都怕他,或许村里人都恨他,总之,他们老是把他赶来赶去的,给他的饭哪里够一个正长着身体的孩子吃的呢?所以他还是皮包骨头的,饿了又没人管,受不住了就只好想到这山里的神明。神明面前总是有很多吃的的吧?

所以这就怂恿着他,深更半夜在深山老林,反正也不会有人,再说了,有人也会怕他的。于是他现在爬上基座,四下张望一下,紧接着非常快速地从琳琅满目的糕点中抢出来几个,揣在怀里做贼似的跑到不远处的老槐树下。

他再如何少不经事,再如何饿得前胸贴后背,他敢偷神明的祭品,他也不敢光明正大地吃,就只能像是心里安慰似的,躲在月光照不透的老树阴里,塞在嘴里解决掉。

哼…那帮村里的孬蛋,倒是只想着巴结神明。



“你怎的吃本大爷东西?”

冷不防响起一句话,酥皮子饼掉在地上碎成了渣。

茨木差点魂飞魄散,冷汗直在后背上淌。在这半夜里的深山老林里有人说话,这可不是闹着玩的。

“喂,在这呢,抬头。”

抬头?抬头干什么?看人还是看鬼?

茨木没得思考了,这声音像一阵蛊惑一样,他只能跟着抬头看。

哦——老树杈上有个人…啊,不一定是人,你看茨木自己,不就是长得像人但其实是个鬼么?

这树大概是是近了香火气,生得枝繁叶茂的,白日里的阳光都透不过,更别说这温温柔柔的月光了。所以,茨木也看不清是谁。

他是不是刚才说——你怎的吃本大爷东西?

他的东西?他的?

茨木噌地站起来,那几块酥皮点心还残留在地上,兴许会变成蚂蚁的宵夜。不过没关系了——比起那些个填饱肚子的玩意,眼前的情况看起来更需要解释。

“那那那个——你是谁?”茨木慌慌张张的,他看不太清树上的人,倒也没想着逃跑,毕竟要是现在跑掉了岂不跟那些村里的软蛋一样了?

“你是谁啊?”没成想那树上的家伙懒洋洋地反问一句。

“我…我是鬼,对,我是个鬼!”茨木好像是像起了什么,举起两只胳膊支棱着悬在半空,脸上龇牙咧嘴的,极力露出两颗小虎牙。

“哦——你是个鬼…”

“你,你怕了吗?”

“怕个屁,本大爷还是神呢,你怕了吗?”

茨木张了张嘴,没有发出声音来。他的两只手还举在半空,开始发酸了,但是他没顾得上——

“你你,你别开玩笑了——”

“你能是鬼,本大爷为什么不能是神?”

“你给本大爷看好了——”

一点,两点,一团火光,倏忽漂浮在半空中,照亮了那人的面孔。

红发,紫眸,丰神俊朗,却不柔和,有股戾气——怎么那么眼熟?

当茨木看到那些个火光是从那人的指尖跳出来的时候,他呆住了。

“你怎么像——那个——伊吹神……”

“酒吞童子。”

“什……”

“我说啊,就没人知道本大爷的真名吗?酒吞童子?”

“嗯…嗯……”茨木其实大概听说过,在村子里街上游荡的时候,从醉酒的高谈阔论的男人们哪里,隐隐约约听到什么“伊吹神——酒吞童子大人”之类的话。不用想,要不是带着嫉妒性质,要不就是带着阿谀奉承的口气。
“所以说,应该知道的吧?”

茨木没有说话,他简直想现在装死,或者真的去死。他倒不是不相信神的存在,自己就是个妖物,怎的不允许有神明存在了?但是神,总是该值得供奉的,他这一小鬼子才刚刚堕鬼,又打不过神,还偷吃了人家的祭品被抓包。这可…这可……

“你饿了?”

是,饿了。能不饿么?没有家人又是鬼子,好心人又那么少,饿啊,饿得狠呢,所以才来——等等,他不应该问为什么来偷吃或者惩罚自己的吗?

“你要吃便吃,本大爷可不是那些满口仁义道德却自私自利的迂腐老朽。”
他的口气好像有点恨恨的,是在说村里的腐朽还是什么?难道神仙也有那样的吗?茨木不太明白,他哪里都不太明白,这要是像以前那样偷偷摸摸抓包子铺或者杂货铺里的东西被抓,那还不得一顿好打哇?这——这果然是神哪,和人类…和人类真是不一样。

忽然唰地一声,整棵树晃了一晃,几片子落叶掉下来落在茨木的头发上。眼前出现个黑影,茨木恍惚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这是酒吞从树上跳下来了。

“嗯……I—B—A——茨木。”神明的眼力大概是极好的,即使一片漆黑仍然能看清茨木衣服上模糊不清的绣迹。

茨木揪着破破烂烂的衣摆,局促不安又一动不敢动。说实在的,他还饿着,刚才的点心只不过开了他的胃,现在馋虫被勾起,更是觉得胃里发烧。
让人惊讶的是,酒吞并没有在他跟前待很久,他几乎只是打量了一下茨木边懒洋洋地走了,踱着步子走到石头基座上,在一堆瓶瓶罐罐的酒中挑拣,最后拎出来一瓶对着月光照了一照,还算满意地撇撇嘴。

“喂,小鬼会喝酒吗?”酒吞靠着石头坐下来,“啊——忘了,小鬼不能喝酒。”

茨木还是没敢说话。

“没吃饱就吃,吃饱了就找地睡觉去。”酒吞甩下一句话,自顾自地拿出酒盏倒起酒。

茨木愣了一愣,眼睛在自己的脚下和石头上的祭品和酒吞身上来回转悠,最后还是犹犹豫豫迈开步子,轻轻地溜到那些个祭品前面。

你这鬼,竟不吃人的么?

茨木听见有着很冷淡的声音响起。

我,我不喜欢吃人。

那你便甘心饿着?

茨木停下了咀嚼,颇为难堪地瞟了一眼酒吞。

算了,你吃吧。

那你呢?

本大爷么?你觉得神仙要吃这些东西么?

哦……

一时间只剩下小心翼翼的吃东西的和酒液入喉的声音。

“你就是那个鬼子。”酒吞停下来,转过头看向茨木。那小鬼现在愣愣地也看着他,白发金眸倒真不是常人该有的。

“……你是神。”茨木眨着眼睛说。

“很巧吧,我们都不是人类。”酒吞嘴角上扬了一下,包含着诸多情绪。

茨木也笑了一下,他还是个孩子,在人类中长大却几乎对他们恨之入骨。很巧吧,他和酒吞都不是人类,酒吞不喜欢人类,酒吞是第一个不在乎他偷吃的人,不,神。所以茨木很快地放下心来,这颇让他有了归属感。

“酒吞童子大人,”酒吞听见那孩子含糊不清地说,“我明天还能来么?”


“挚友,我吃了你这么多东西,该怎么还你啊?”

春去夏来,茨木天天都跑到这山里。白天的时候看不见他,夕阳落尽之时却总能看见个晃动的小小的白毛,光着脚一蹦一跳来到神像前。

虽然酒吞不是有心所为,同时他也不想承认,但茨木是不知道哪里听的人类故事,总要喊这个给他吃的的酒吞叫挚友。好吧——至少不再是那个别别扭扭的“酒吞童子大人”了。

“你怎么还本大爷?你让本大爷吃了得了。”酒吞还是爱答不理的,依然靠在石头上拿个葫芦酒壶喝。虽然人类供奉的酒不少,其中也不乏香醇者,但总归只是寥寥几个味道,要想喝点特别的,还得劳烦他这一伊吹神明隔几个山头专门用酒壶打一趟酒。

“嗯…好啊挚友,我也没别的东西可还,如果可以的话……”

“闭嘴吧,就你那样,还不如吃一堆骨头。”

酒吞又扔了半只烧鸡过去。


“挚友,你会帮助人类吗?”又是个满天星空的夜晚,茨木从村里逃出来,他的店铺师傅总是酗酒,喝醉了便大着舌头骂他打他,身上又添了青青紫紫的伤痕。

“本大爷自会有分寸。心意诚的好人便帮一把,像你师傅那样的——本大爷可看不过去。”酒吞从平常茨木絮絮叨叨边吃边说的话里知道了他的酗酒师傅,这可真是个失败的人类,谅是什么神明也看不上的。

“那挚友,你把祭品都给我吃了,不会亏待人类的一片心意吗?”

“有心的我自是记得,就像那个前些年为救女儿而送酒的老爷,他真是爱女心切,送的酒里也会沉淀他的心思,这样的,便是本大爷记得帮的。”

茨木点点头,半懂不懂。反正他讨厌人类,人类的事情于他如何他也不关心了。不过——

“不过挚友,神仙会化鬼么?”

神明和鬼怪,这不是两个对立的世界么?那……神明会成为鬼吗?

“当然了,神仙做腻了,便当鬼呗。”

是茨木没有想到的回答。

“说不定,明天当神仙就当烦了,当个妖鬼也是可以的。”酒吞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的小鬼。

茨木眼睛里几乎闪出了星星,这可真是叫人兴奋,如果挚友和他一样的话,一样的话——

“那,到时候挚友一定要把我吃掉!我可以还债,挚友还,还能变得更厉害!”

今晚的月光有点过于晃眼了,酒吞眯了眯眼睛,

“好啊。”


后来呢?

后来——你看,那里坐着两个鬼呢。对对,靠着一个葫芦的那两个。那边的,那边的就是鬼王…哎呀,不是白头发那个,是旁边红头发那个呀。白头发那个是鬼将,怎么样,和百年前的样子,一定很不一样的吧?

哦…你说吃掉啊。白头发那个还好端端坐在那里,我哪里知道是被吃掉还是没被吃掉呢?

哎——咱们还是走吧,你看,他们大概要开始喝酒了,这可是别人不能打扰到时候……



“挚友,那帮子女妖又在编故事了,这次还连带着……”

“嗯,你女儿讲的可是事实。”

茨木撇了撇嘴:“那也是挚友的女儿。”

“是,是,喝酒吗?”

茨木接过酒盏,眼眉垂下又忽地抬起:

“挚友,我什么时候才能算是还过债了?”

“你还想着啊?”

“那当然!对挚友的承诺不能忘记!”

“好——吧。”

酒吞叹了一口气,放下酒盏,拉起茨木的一只手。

拽过来,放在自己的名为心的地方。茨木不明所以,但是酒吞的举动却也让他不明所以地脸红起来。

月照光华,星如雨坠,樱如雪飞。

对——对了,就这儿,就这里的债,你永远也还不起。

end

  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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